这是个听来的真实故事。
坐在变频空调营造出来的清爽世界,上世纪的连天战火隆隆碾过一个民族的精神地理,在疼痛的硝烟里,一个柔弱的旗袍女子踏着铿铿的琵琶音缓步向我走来,纤纤细足在华夏古琴上弹奏出一首悲壮的爱之曲。
那一年,她穿上嫁衣。从此把命运交给了那个浓眉大眼、英气逼人的军事教官。时局混乱、烽火不熄,她不是没有犹豫徘徊,不是不知道嫁给军人就是嫁给颠沛流离的生活,可她还是披上了红盖头,追随丈夫在家国泥泞的小径上艰难跋涉。
那一夜,她忧心忡忡。丈夫凌晨赶回告诉她,我是军人,保家卫国是我的天职。我要走了,不管生男生女,都要取名陈志,要他继承父志……挺着大肚子看着丈夫远去,她在心中狂喊:你一定要回来。可是,她等回的却是一具无头的躯体。
那一天,她五内俱焚。身怀六甲的她牵着女儿的手,走进泰州日军司令部。25岁的金陵女子不是没听过、见过、体会过日寇的凶残淫暴和那场涛天罪恶的大屠杀。但她去了。悲怆地去了。决绝地去了。在舔血成性的野兽面前,她用一个女子悲愤的深情为人间忠贞的爱情起舞。
那一刻,她视狼如狗。面对凶蛮的日酋南部襄吉大佐,她吐字如钉,我是陈中柱将军的夫人!我来要我丈夫的人头!香案上的大木匣里,丈夫的头颅被浸泡在药水中,她的泪水滚滚而出。为丈夫梳理好额前的黑发,怀抱丈夫的头颅,昂然走出日军司令部的大门,用一个弱女子高贵高傲的脚步将虎狼的目光一节节踩碎。
那一晚,她肝肠寸断。一针针,一线线,将丈夫的头颅与遗体缝合,“你疼吗?忍着点啊!我的心比你还疼啊!我的亲人啊!”声声血,字字泪,25岁的她终于将丈夫完整入殓。
74年过去了,家产没收了,坐牢了,下放苏北了,可无论什么苦难与颠沛,她都怀抱着她不死不老的爱情,像抱着1941年丈夫的人头,慨然走过。她就是金陵女子王志芳,她的夫君是参加过著名的台儿庄战役和徐州会战、在1941年6月的日伪军围剿中驻守泰州、激战几日、身中六弹、壮烈牺牲的原国军战地特种团第三总队的少将团长陈中柱。
这个听来的真实故事离我很遥远很飘渺,却穿越近一个世纪的风雨烟云,如雷如电地击穿我日益麻木日益麻痹的灵魂,教会我爱情不是童话神话,不是花前月下,不是卿卿我我,教会我爱情的另一个名字叫深情,叫无畏,叫大义,叫昂然。
一直以为那个年代的人没有爱情,现在才明白不是没有,而是浅薄的我不懂爱情。(范云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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